怀念我的父亲佟麟阁

佟  兵

    七七事变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每当我回顾往事却记忆犹新，国仇家恨涌上心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七七事变爆发时，我父亲任二十九军副军长、军事教导团团长兼大学生训练班班主任。他在对大学生讲话时说：“中央如下令抗日，麟阁若不身先士卒，你们可把我绑至天安门前，挖我双眼，割我双耳。”声情激越，闻者肃然，大大地振奋了大学生的报国之心。事变前夕，他曾在一次军事会议上讲：“中日之战不可避免，日军来犯，我二十九军首当其冲，战死者光荣，偷生者耻辱，荣辱系于一人者轻，而系于国家民族者重，国家多难军人应当马革裹尸，以死报国。”他慷慨陈词，掷地有声，表明了他抗敌报国之决心。跟随他多年的少校军械官王守贤回忆说：“大战将临时，我将自己在银行的存折（约300元）交给佟将军，托他交与我的家属做生活费，将军沉吟一会儿，却摘下自己的金十字架项链对我说：‘大战一触即发，我不能离开南苑，你把项链带回北平城内交与我的夫人做永久纪念吧！’”这表明了父亲下定了为国献身的决心。

    七七事变爆发后，他曾在军事会议上建议，集中二十九军所有火炮，轰击消灭驻廊坊的日军（约3000人），以拔除插在二十九军心脏上的尖刀。遗憾的是意见未能被采纳，失去良机，使二十九军处于被动地位。7月28日，日军调集陆空军猛攻南苑。我父亲的侍从副官高鸿锡回忆说，7月28日，日军用飞机、坦克猛攻南苑，将军率部抗击，整个南苑被炸，烧成了火海。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将军指挥官兵向敌人冲杀，战斗异常激烈，战场成了交叉形式，敌人前后有我们，我们前后有敌人，枪炮声响成一片，最后二十九军奉命向北平转移，打到大红门一带，敌人在此埋伏了重兵，三处用机枪构成的交叉火力网齐向我们射击，将军腿部受伤不下火线，与敌激战，继而头部受重伤，壮烈殉国。除同行的高鸿锡生还外，两个侍从副官、一个手枪排全部牺牲。赵登禹将军在同日军激战中亦壮烈殉国。

    南苑及北平沦陷后，为躲避日本人的追捕，母亲带着祖父母和我们六个尚在绕膝的孩子，过着隐姓埋名的漂泊生活。我们曾姓过彭，也姓过胡，住在某个地方，稍有风吹草动立即搬家，整整八年，颠沛流离。我亲身经历了中国人民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下的屈辱生活，亲眼目睹了侵略者践踏我国土、欺侮我百姓的强盗行径。

    七七事变时，我才12岁，但父亲的音容笑貌却在我幼小的心灵留下很深的印象。他教育子女非常严格，至今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家里墙上写着朱夫子治家格言。父亲经常告诫我们：“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即必须节约、俭朴、勤俭持家，不能铺张浪费。又如“要以诚恳的态度对人，要以负责的态度做事”，“施恩勿报，受恩不忘”等等。还有一条，给我印象最深，那就是“见权贵献诌容者最可耻，遇贫穷而恃骄态者贱莫甚”。即见了有钱有势的人对其阿谀奉承拍马屁，而看见劳苦大众就感到自己了不起，看不起人家，这样的人是最可耻、最下贱的。他对孩子们要求严格还表现在如果我们与同学打了架，不管有理没理，到了家都要受到申斥。他认为仗势欺人是绝对不可以的。父亲特别敬仰岳飞和文天祥，所以经常给我们讲他们的故事。我记得在张家口抗日同盟军那时，父亲在馒头山还修了一座岳飞庙。父亲忠贞刚毅、清廉谦逊的品格，深深地影响着我，他的谆谆教诲成为我一生中做人的准则。

    著名学者马叙伦教授写诗赞颂“二十九军不负国，一朝战死两将军”。抗战期间有多少像佟、赵两将军那样忠于国家、忠于民族的抗敌将士，在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浴血奋战，他们的英雄事迹和勇于自我牺牲的精神激励着全国人民前仆后继抗击日本侵略者。中国人民经过八年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战胜了日本帝国主义，取得了民族解放斗争的伟大胜利，从此结束了百年来帝国主义列强侵略、压迫中华民族的屈辱历史。

    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保卫世界和平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伟大的抗日民族解放战争结束后，中国人民经过半个世纪的艰苦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把祖国从一个积贫积弱的穷国，变成了一个初步繁荣昌盛的社会主义国家。五十年风雨，五十年沧桑，中国人民在四化建设过程中总结出一条经验：国家的统一，人民的团结，是振兴中华民族大业的根本保证，而爱国主义是凝聚民族团结、激励人民斗志的重要条件。在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的时候，我们要继承先烈们的遗志，将爱国主义精神发扬光大。我们要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奋发图强，努力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国家。我们的祖国将更加繁荣富强，我们的民族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借此机会，向先烈们敬献小诗一首，以表缅怀之情：

抗战胜利五十秋，

缅怀先烈记国仇。

勿忘百年屈辱史，

奋发图强建神州。

选自《北京文史资料精选（丰台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