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伪统治下的长辛店铁路工厂

吴太伯

     1937年7月7日，蓄谋已久的日本帝国主义，开始进攻卢沟桥和宛平城。驻守在卢沟桥的二十九军官兵奋起抗战，在激烈的战斗中，打得日本侵略军心惊胆战，伤亡惨重，二十九军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经过20多天的顽强抗击，英勇杀敌，他们挫败了日军的多次进攻，使日军未能攻下卢沟桥和宛平城。军民正在抗战的热潮中，国民党政府却下令，命二十九军从卢沟桥撤退。

    二十九军撤退后，日军很快占领了卢沟桥和宛平城。于7月29日侵占长辛店，日军首先抢占车站西边山坡的制高点，然后包围火车站和长辛店铁路工厂。日军冲进工厂后，发现工厂早已停产，厂里没有工人。日军一面拉响汽笛召集工人，一面由汉奸特务带领挨门挨户搜查，叫工人都到火车站西边山坡上集中开会，并扬言谁敢不去就枪毙谁。日军早把山坡团团围住，只准进不准出，把工人当成俘虏。四面架着机关枪，日本兵的枪口都对着工人，枪上还上着明晃晃的刺刀。日本兵先对工人挨个搜身，搜完了，叫工人每十个人围在一起，中间站着一个警察。一个日本军官站在高处开始讲话，叽里呱啦地讲了半天，工人一句也没听懂。最后由工厂原来的厂长宋笃生给日军当翻译，他说：“皇军说了，大伙儿不要害怕，有枪有刀的都交出来（指的是二十九军用的大刀），不然皇军可不客气。皇军用着谁，谁就赶快上班，好好干活，用不着的要在家里等着。”讲完话就散会了。

    日军占领工厂以后，强迫工人上工，但有很多工人坚持不上。有的去做小买卖，有的去种地，没粮食吃宁肯挖野菜维持生活，也不进厂上班。有的工人打听到平西有八路军抗日游击队，就丢下家小，投奔抗日队伍去了。

    日军对工厂进行了大改组，首先把厂名改成“华北交通株式会社长辛店铁路工厂”，然后从厂长到科长、车间主任、工程技术工人直到工头，都换成日本人担任。

    被迫进厂的工人成了日军的俘虏、亡国奴。每天上下班进出厂门，日本兵要对工人挨个搜身，强令工人见着日本人要敬礼问安。工人稍有怠慢，便遭日本人打骂。

    日军为了镇压人民的反抗与斗争，先后在长辛店建起了警察署、宪兵队、宛平县政府，在长辛店铁路工厂内建立了加藤部队、警务段、技工养成所。

    加藤部队设在工厂的西边，是专为日本侵略者培训军犬的部队，因为这个部队的头子叫加藤，所以命名为“加藤部队”，工人都叫它狗队。从全国抓来的抗日军民，不知有多少被日军用洋狗活活咬死，现有大量遗骨为证。训练好了的洋狗运送到各地，成为日军残害中国人的罪恶工具。警务段是专为镇压工人而建的，地址在车站南边工厂的第二仓库里，是个由日军和汉奸特务组成的混合机构。警务段的头子叫伊藤，是个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务，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这家伙一天要化几次装在工厂内外转悠，唯恐工人从远处把他认出来。他看谁不顺眼立刻就抓进警务段，进行严刑拷打。曾经有一个工人，因为穿一双像八路军穿的鞋而被抓进警务段，差点被整死在里边，后来托人才保出来。

    在警务段里的汉奸头子是王玉杰，这小子在日军来以前，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日本人来了以后，他就死心塌地地当了汉奸特务。他每天提着手枪，牵着条洋狗，带着捆人的绳子，身后跟着几个打手在工厂里转悠，丧心病狂地为日军效劳。被他抓进警务段的工人无数。如1944年10月的一天上午，工人郭家德正在干活，被王玉杰带人抓进警务段。这天与郭前后被抓进警务段的工人，还有翟湘云、韦森父子及孙善庭、孙山墩、谈福、王焕章、刘珍、林桂森、李玉、李顺禄等。

    郭家德被带进警务段后，就被几个打手用皮带抽得皮开肉绽，然后被关进木笼子里。第二天过堂审问，王玉杰问：“大铜瓦是你偷的？”他说：“不是。”跟着就是一顿皮鞭加大棒子乱打，打完了压杠子，直至郭家德昏死过去。在以后每次审问时，郭家德都得受重罚，坐电椅，坐“美人床”，灌凉水，往鼻子里灌辣椒水、灌煤油，把手倒捆着扔在水池子里淹，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这样被折磨一个多月，也问不出个名堂来，就被押送到石门（今石家庄）集中营去了。那里对被捕者更加残酷，与他同去的好几个工人都被折磨致死。后来又把这些被捕者从石门用闷罐车运到塘沽，从塘沽上轮船运往日本北海道煤矿当劳工，直至日本投降后才回国。

    1945年初的一天，工人孙德祥正在修机车场内干活，被王玉杰带人抓进警务段。到警务段不问青红皂白先狠抽了他二十几鞭子，打完了才问：“你是不是私通八路？”孙德祥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前些天他弟弟孙兆武，被共产党派遣到长辛店地区进行革命活动，这期间曾到他家来过。他想，不说活不了，说了更活不了，不如宁死不说。日军和汉奸们看他不开口就红了眼，拿大铁壶给他灌凉水，灌得他死去活来多次，还是不肯说。敌人问不出口供，又抓不到证据，就把他关进了小黑屋，一关就是十多天。一天晚上，日军把他同另外七个被抓进来的工人带到办公室，日本特务大蒲宣布说：“你们八个通通地开路，塘沽的干活，跑了死了死了的有。”孙德祥知道这是要把他们运到日本国当劳工。后来，在运往塘沽的火车上他跳车逃跑，才幸免于难，另外的七名工人到塘沽后转乘船运到日本当劳工去了。日本警务段被工人称作阎王殿、人间地狱。

    日本侵略者为了使中国人成为日本的亡国奴，对工人子弟进行奴化教育，在长辛店铁路工厂建立了“技工养成所”。养成所的学员都是十四五岁的工人子弟，共四个班，有100多人。养成所规定半工半读，在班里学习、讲话、唱歌都得用日语，不准说中国话。日军对学员进行奴化教育最基本的形式，就是每天强行组织学员去朝拜“神社”。“神社”是一座日军坟墓，在火车站西边山坡上，据说是七七事变时，被二十九军砍死的几个日本兵埋在了这里，并建了一座“忠魂碑”。学员每天被迫要到这里来鞠躬敬礼唱日本歌。日军妄图通过打骂、处罚以及推行亲日的奴化教育，冲淡学员们的爱国思想和民族气节。半工本来应该进厂学习技术，日军却什么活都叫学员去干，有时叫学员去狗队给清扫狗窝。日军办“技工养成所”的目的，是为了培养效忠于他们的亡国奴。

日军感到长辛店铁路工厂对他们进一步侵占全中国起着重要作用，对这个厂曾进行大力的投资扩建，盖新厂房，增添机器设备。日军打算通过提高工厂的生产技术能力，为他们继续侵略扩张创造条件。但是日军的阴谋并未得逞，原因是有工人的反抗与斗争。当时厂里虽然没有党的领导，然而这里的工人是受过五四运动和二七大罢工影响的，爱国思想和反帝情绪都很强烈。纵然日军对工人进行野蛮的统治、残酷的镇压，也不能征服工人的斗争意志。工人采取隐蔽、灵活的斗争方式，偷、泡、破坏，对其进行报复和斗争。偷，是对付日军很好的办法，一个人可以干，几个人联合也可以干。有时买通门卫，夜里用大马车把金属材料拉出去。从厂门拿不出去的，就从工厂围墙上扔出去，下班出厂再去捡。日军准备好第二天装车的零配件，一夜就不见了，机车就不能按时出厂。日军虽然也采取了一些防范措施，如工人进出厂门要挨个搜身、在工厂围墙上装高压电网、增加巡逻警等等，但仍然挡不住材料的丢失。泡，就是怠工，进厂不干活，找个地方呆着聊天或睡觉。破坏，就是对机器、物资、零配件等进行破坏。如机器坏了就没法干活，使生产不能按期完成。由于工人采取这些方式与日军斗争，使这个有3400多工人的工厂，每月只能修出工作量不大的四五辆火车头、十几辆客车、四十多辆紧紧螺丝刷点油就完的货车。既破坏了敌人的生产，又拖住了日军继续侵略的后腿，偷出的东西卖了钱又可以填补生活。有的工人还曾经把偷出的金属材料运到解放区，制造武器，支援抗战。

选自《北京文史资料精选（丰台卷）》